山 狐 山狐是兒時我家養的一只獵犬。在崇尚狩獵的傈寨，誰家不曾養過幾只獵犬呢！我家也不例外。現在已記不鮮明我家養過多少只獵犬——隨著歲月的推移，大多淡忘了。唯有山狐，記憶猶新。 要說這只獵犬，得從我每天去學校必經的那條小路開始。那是我在村寨里念小學的時候，這條小路穿過一片茂密的山林，經過一座陡峭的山崗，像一根細線把我在深山里的家和學校連接起來。 這一天，我像往常一樣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。冬日的太陽將落未落，血紅的晚霞猶如畫家手中的狼毫，胡亂涂鴉著我熟悉而又陌生的這片土地，眼前陰森的山林顯得越發慘淡、詭異。我忐忑地匆匆趕路，就是一只山雀“撲棱棱”地從灌木叢竄過，也會把我的心提到了嗓門眼。突然，幾聲“嗷嗷”的哀鳴聲打破了山林的死寂。憑直覺，我知道這是幼犬的叫聲。果然，炫目得讓人心悸的陽光里，一只灰色幼犬蹣跚著向我迎面走來。我們慢慢靠近，兩雙眼睛信任地看著對方。沉默了片刻后，它似乎明白了我沒有惡意，又向前靠近了幾步，毛茸茸的尾巴親熱地左右不停擺動著。我俯下身去，將它抱在懷里，一路小跑著回到家里。 過了一個冬天，又來了一個冬天。弱不禁風的這只幼犬長大了。父親說，它不像一只犬，倒很像一只山林里的狐貍，于是，我們都叫它山狐。傈僳俚語說：山鷹長大了就到天空去飛，獵狗成年了就到山里去捕獵。待一場紛紛揚揚的雪花飄過后，傈寨的攆山節到了，我們帶著山狐向森林里進發。在天地一色的連綿大山里，獵狗過處，雪地里翻飛起白色的雪幕，人吼聲，狗叫聲，野獸的逃竄聲……交織成一幅幅有聲有色、氣勢恢宏的山間獵趣圖。山狐不負眾望，不一會兒功夫就從山林里叼出來一只活蹦亂跳的小兔。應該說，山狐的捕獵技藝展露了頭角。它得意地在父親的腳下轉來轉去，希望得到父親的夸獎和肯定。可是父親卻一個勁地搖頭，并嚴厲地訓斥：不準捕幼小的獵物，再去。山狐明白了父親的意思，調皮地松開了那只驚魂未定的小兔，一頭扎進白茫茫的雪地里。 在父親的訓導下，山狐再沒有捕過幼小的和有身孕的獵物。而它對我的忠誠更是讓伙伴們羨慕和嫉妒。 貓兒是我兒時的一個玩伴。他不但比同齡人長得壯實，還和名字一樣，身手矯捷，摔起跤來，伙伴們都不是他的對手。有一天，我倆又較起真來。正在我們僵持不下時，山狐不知從什么地方竄出來，以迅雷之勢將我的對手補到在地。我正納悶，貓兒從地上爬起來，委屈地大哭：你耍賴，你們合伙欺負人。圍觀的伙伴們都哈哈大笑起來。我也尷尬地拍拍山狐的后腦勺說：我們鬧著玩呢！要你多管閑事。山狐疑惑地看著我，像做錯了事的小孩，沮喪地退到了一邊。 轉眼間，我小學畢業，到縣城讀了初中后，又上了一所師范校。我長成了小伙子，要到遙遠的地方去闖蕩我的天下。而山狐卻一天天老去。 那一年暑假，山狐一反常態地堅持送我到車站。透過車窗，我遠遠地看見它在車后跑了兩、三里路。我熱淚盈眶，一個勁地在心里說：快回家，我念完書回來看你。我也深信它一定會在家里等著我。然而，當我從遙遠的省城回到家里，沒有看到山狐矯健的身影。我迫不及待地打聽它的下落。父親告訴我，山狐追著我走三十多里山路到縣城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。誰會相信這是事實？憑它的聰明，不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。我又想起了在車站的那一幕，它可能知道自己熬不過那個冬天，想多看我一眼。而我，竟然不明白。于是，更加戚然。 父親講了一大堆寬慰的話，大意是說：世間任何事物都會生生滅滅。山狐到另一個世界去呼嘯山林，陪伴懂它、愛它的主人，不也更好嗎！ 我幼小的心靈沒能明白這些道理，也不愿明白這些道理，仍舊戚然，對山狐的思念依舊，直至今天。[此貼被雨過于2012-10-28 10:38:15編輯過]
[此貼被小馬哥于2012-10-29 15:19:05編輯過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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